一、我是个死刑犯我是个杀人犯?
好像做梦一样……
看着四周布满暗褐色渗水渍的水泥墙壁,一个小的几乎只能称之为孔的窗子
上透过阴霾的昏暗光线,在眼前的墙壁上若有若无的软散开一个稍有些明亮的光
斑。
我扭动身体,浑身的关节都像要炸开了一般传来强烈的疼痛,脚上反馈回来
的沉重和随即响起的清脆金属碰撞声告诉自己……
我还活着。
眼睛无法完全睁开,满嘴里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和尖利的牙齿碎屑,试着用舌
头舔了舔,嘴唇能微微裂开条缝隙,下巴不敢再做动作,可能已经脱臼了。
凌冽的疼痛告诉我自己,我的确还活着。
我无法回忆起之前事情的画面。
无论我怎么去想。
但我知道我犯下了滔天的罪行。
我脆弱的意识中清晰的记得眼前一片血红。
尖利的利刃和疯狂的砍杀。
我无法思考……
我很困……
迷迷糊糊地有人在拨弄我脚上的镣铐,但我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连发出声
音都会觉得身体像是要被震碎了。「哎呀,这咋打成这样?」
一个声音低声嘟囔着。「嘁……」
另一个声音稍微洪亮些「特警队抓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呦……你醒了?」
低哑的声音听起来转向了我这里。「……」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发出声音,但毫无意义。「你醒了?」
洪亮的声音也转过我这个方向。「还记得你昨天的英雄事迹不?」
还是那个洪亮的声音。
我摇摇头,愣了愣,又点点头。「你昨天喝不少酒吧?」
洪亮的声音问我。
我记起一些事来,我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还记得昨天咋的了吗?」
他又问了一遍。
我睁不开眼睛,嘴也只能微微裂开一条缝隙但我的意识慢慢的复苏了。
超市门口……
一个扭曲的脸孔……
沾满鲜血的利刃……
明晃晃的警徽……
漫天飞舞的棍棒和女人惨厉的尖叫……
嗯……
我杀了一个人。
不对,我不止杀了一个,还有两个人死在我的刀下……
我又昏睡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撬开我的嘴唇,然后一股热乎
乎的米汤灌进我的嘴里。
好香……
好像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贪婪的咽下去,却猛的从胸腔喷射出一口浑浊的黑血。
头皮还肿胀的厉害,不过左眼基本能张开一半了,没有镜子,我根据头部传
来的阵阵胀痛来想象我镜子里的样子。
嗯,估计像个猪头三一样。
八九个平方的号子里,除了我还有两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犯人。
我给他俩搀扶着勉强靠坐在墙壁边。「疼啊……」
我哀嚎着。
年纪大一些的赶紧招呼另一个:「还是放下吧,恐怕肋骨骨折了」我又给放
躺下来。
平躺着稍微比刚才好受一点了。
年轻的笑兹兹凑过脸来在我头上端详着我的脸。
瞅了一会呲牙笑着说:「这家伙!真能睡啊」我实在没力气和心情看他逗闷
子,闭上眼睛,心里努力的试图将一片一片散落的琐碎记忆缝合起来形成一个整
体。「你进来,都睡了4 天了」年轻一点的说。
哦?
我都来了4 天了?
那就是说……
我妈妈也一定都知道她不孝的儿子这回闯下大祸了吧……
还有……
我的小梦怎么样了?
我美丽的妻现在一定是伤心欲绝了吧?
我眼睛没睁开,但感觉到眼睛里湿热起来。
记忆早就逐渐拼凑起来,记起的事情越多,心里那撕裂开一样的感觉却慢慢
弥散开。
我杀了他。
但我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相反,我更加心痛,心碎欲裂。
我做了什么?
我到底哪里错了?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折磨?
那个年轻的犯人不识时务的凑过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很累,猛烈的爆发了情绪之后,我想我彻底崩溃了。
其实那天晚上开始灌自己喝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崩溃了。
我34岁了,正常的话,没有可能活到35岁了。
我杀了人,我是个死刑犯。
可是我5 天前刚刚过完生日。
我是在懊悔自己的杀人吗?
我丝毫感不到懊悔。
可能是我的心早就已经给撕碎了吧。
我的思绪混乱着……
所有的记忆都腾像沸腾的开水般在我的大脑中翻涌起来。
我曾经是个还算成功的人。
嗯,曾经……
二、曾经的成功
34年前我出生在黑龙江一个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城市,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
工薪阶层,没有任何能力来为我将来的生活做后盾,虽然他们竭尽了全力来供我
读书,我也还是不争气的只上到了一个哈尔滨极普通的末等大专。
不过我自己觉得自己还算努力,2000年大学毕业后,在哈尔滨找了一份相对
稳定的工作,是我上学时候的本行,做平面设计。
大学三年其实倒也没给我带来什么真正的生存优势,不过在学校我有幸得到
了我现在的老婆高琳娜(名字俗气了点,不过那个年代的父母能想到的洋气名字
也就是那几个了,她自己也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俗)的芳心。
苦追了两年后终于我们走在了一起(那啥了,你们懂的)她低我一届,是学
校里小有名气的系花。
其实在我心中她甚至比得上那些世界选美小姐。
长相吧,说实话,像极了韩国歌星李孝利,如果她去参加明星脸比赛,肯定
能拿奖……
呃,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身材就更不用说了,168 的身高,体重一直保持在110 左右,前撅后翘,
两条长腿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要不是生了小梦后小腹少有些隆起,33岁的
年纪告诉别人说23绝对大部分人不会怀疑。
我的死党大鹅就经常说一朵水灵灵的鲜花为啥非要往我这种牛粪上插呢?
小梦是我们的女儿,6 岁了,可爱的我每次回家抱起来恨不得在嫩嘟嘟的小
粉脸上狠咬一大口,不过我舍不得真的咬下去。
我2000年毕业,留在了哈尔滨,其实也是为了陪她。
她01年毕业后,在她家里的安排下托关系找到了哈市一所公立小学做美术老
师。
收入很低,不过毕竟是个铁饭碗,那年头能正儿八经的混进这种地方的人都
要有些后台的。
不过她家里也不是什么很有能力的家庭,她爸爸妈妈都是最普通那种机关干
部,她爸这辈子做到最大的官就是副科长。
她家倒是没给我俩什么阻力,她十几岁时候父母离异后老爸带着她哥哥又找
了个老婆,她老妈没有再婚,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她身上,很宠着她,对她的决
定一般都不会有强烈的反对。
我家?
俺老妈第一次见到她就直接认定这就是她儿媳妇儿了。
2003年,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堂堂正正的把美女娶回了家。
那一年也是我事业的开始,我结婚没多久就辞职和一个同事合资盘下了一个
小印刷厂。
虽然开始的时候举步维艰,不过我是一个不服输和很努力的孩子,到06年我
女儿出世的时候,印刷厂已经发展到40多个工人,拥有全新的德国6 色海德堡速
印机和全套的自动无水瓶标印刷扣切一体机机(仅这两套设备就价值400 多万)
而这时候我那些大学的同学基本都还在痛苦的打工挣扎中讨生活。
事业的小成逐渐让我的野心膨胀起来。
我已经开始盘算要向更高的层次发展了。
07年,发生了一件在娜和家里人看来非常糟糕但我却觉得是件好事的事情。
她刚休完产假回去学校上班,却发现原本的领导已经换人了,按理说这丝毫
不会影响下面的任课老师,可她们的新领导却偏偏是个色狼,表面上同意安排她
回去上课,暗地里却偷偷打电话约娜晚上去他家里商量上班的事。
晚上商量,还要去他家里!
娜的性格属于很内敛的那种,平常极少主动和不熟悉的人说话,更不要说莫
名其妙的去一个新领导的家里谈什么狗屁事情了,于是就冷脸回绝了那人。
那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却就是不给娜安排课,我本来还觉得不代课就喝茶看
报的也挺舒服的,可是很快,就来文件调娜去招生办,负责跑社区。
那是正式教师做的事吗?
但人家就一句话,干,就去招生办,不干,就走人。
娜一气之下办了离职。
娜没了工作,我到觉得她正好在家相夫教女,女儿刚断奶,我妈和她妈都不
在哈市,只能两边老人轮流来哈市照顾孩子,现在正好她闲下来,我也可以完全
放手拓展自己的事业,好更上一层楼。
08年初我从印刷厂抽出了自己的股份,把厂子彻底卖给了我当时那合伙人,
怀揣着300 多万和满腔的热诚我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到了北京我才发现,这300 万在我家那边是笔巨款,在北京,屁都不顶一个。
但是我有足够的精神准备来应对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处境,不就是重头再来嘛,
而且我现在有启动资金,我有头脑和足够的经验,更重要的是,我有一个不会给
我带来任何拖坠的家,虽然开始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北京创业既苦涩又孤独,不过
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我在北5 环外租了个办公室,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招了20个业务员帮我跑
周边区县,一边自己跑了几趟深圳联系到几家大型的印刷厂,在万众瞩目的奥运
盛会开幕的前一天,我签下了我到北京后的第一笔过10万的单。
印刷业务在08年的时候还算有利润,但毕竟不是稳定的资源,我每月一万请
了个离休的老干部做我的顾问,什么实际的业务也不用做,只要电话帮我联系清
河、永丰等周边区县的政府工作人员吃饭就行。
很快我的公关就见到了成效,在我的「重金」利诱下,我相继拿下了几条不
是很主要的街边路牌和刀旗广告位的代理权。
麻雀再小,也是肉。
这些垃圾位置的户外广告位不足以让我发展起来,但是,足够让我立足于北
京这个文化大都会、祖国的大心脏了。
10年娜带着女儿来到了北京,在经历了两年的艰难分别之后的重聚,更让我
下定决心要让我的妻女不再承受异地相思之苦。
11年我成功让公司从有限公司变成了股份公司,公司的职员增加到100 多人,
刚到北京认识的那个老干部的儿子在北京环保局工作,这个人帮了我很大的忙,
虽然不是那种很直接的事,不过让我节省了很多周折,少走了很多弯路,虽然ZF
有明文规定公职人员不能参与经济运作,不过我现在实际的合伙人就是他,前前
后后也算为我投资了近五百万。
娜来到北京后,催促我尽快买个房子,这样我们一家也就安定了。
11年我的公司大踏步的发展壮大起来,我的买房计划也终于落实了,我在回
龙观一个偏僻的小区买下了一处一百多平的二手房,虽然花了我近三百万,但当
我带着娜和小梦拿着钥匙推开新家的防盗门时,确实感到这么多年的拼搏努力都
没有白费,在刚刚重新装修过宽敞的客厅里我们三口人兴奋的相拥,喜极而泣。
小梦是最开心的,终于有了她自己的房间(虽然她后来基本没有单独去睡过)
娜那段时间快乐的像回到了我们刚相识的那个年纪,整天笑的像朵绽开的牡
丹花,不,牡丹花虽然雍容富贵,但哪里有我的娜那般无瑕纯真。
如果时间真的能永远定格在11年,我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
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我最最痛苦的回忆。
娜到北京后,安心的在家带了近一年的孩子,11年7 月份,我们的房子拿到
之后的第二个月,她和我商量,想出去找工作。
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次找工作竟然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的悲剧
的一个开端。
我想,她才31岁,说不上年轻,但绝不老,孩子5 岁了,可以把我妈或她妈
接过来照顾,实在不行,送到小区幼儿园也没什么问题,就这么整天把她栓在家
里,不闷死,也会闲出病来,于是想都没想就表示全力支持,同时更希望她能到
公司里来帮我。
她也是学广告设计的,在绘画素养方面甚至比我高一大截,只是文化课不好
(怨念,学艺术的人,大多是对数理化英文什么头大的)才不得已上了我们那个
学校(不是看不起我们当时的学校,只是后来接触的人多了,才发现有个响当当
的出身有多重要)如果她真能来公司帮我,不说有多大的效果,就是帮我审审设
计稿什么的,我也能轻松不少。
她拒绝了,她的观念中,即使是到我的公司里真正地做工作,别人也会那她
当老板娘来对待(呃,这个是肯定的)而她不想什么事都靠我,总是想自己闯一
闯。
我心里偷偷在想,你出去打工,撑死每月赚几千块,竞争那么大,过不了几
个月你还不是要回来做你的老板娘?
偏偏她上了倔劲,说找就找,又是上网,又是去招聘会,很快,几家单位就
给了她面试通知。
但是几次面试下来,她自己反倒有些灰心了。
她的年龄和资历人家一问到关键地方就出问题了,学历没什么,作品也不差,
问题是, 31 岁(她自己说一般都说自己28的)有孩子(这个不能隐瞒,也瞒不
了)而且,最主要是,根本没有真正从事过设计行业。
我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一天她又出去面试,很早就回来了,一进屋,就把两只走的时候精心挑选的
高跟凉鞋噼里啪啦的一甩,撅着嘴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捧出半个西瓜用勺子一边挖
着吃,一边气囊囊的陷坐进沙发里。
恰好那天我有空,带着小梦在家。
不用问了,结果很明显了。
小梦倒是不在乎妈妈的脸色,抱着抱抱熊扑到娜的怀里。
搂着女儿,娜瞟了一眼满脸坏笑的我,襟着鼻子冲我嚷嚷:「笑个屁你?你
开心哈?」
我反倒笑出声音来。
没等我说话,一只沙发垫径直的飞了过来,正乎在我的脸上,小梦也兴奋的
把抱抱熊扔了过来。「哎呀…你个臭小孩!跟你的臭妈一起欺负我?」
三口人乱成一团在宽敞的客厅地面上叽叽嘎嘎地厮闹起来。
可是没几天,大约是8 月底的样子,她被一家培训机构录用了。
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她当了那么久的老师,又是学美术的,这可不正是培
训机构需要的人才嘛。